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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章 酷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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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章酷刑

夜裏暗箭難防,蘇景玉只能聽聲辨位,奈何弩箭的威力太大,近距離根本躲閃不過,袍袖被箭尖刺破,翻滾不及從樹上跌下,幾支長戟抵在胸前。

他苦笑一聲,心道還好這些黑鱗衛並不敢真的射殺了他,只是此次被擒,再想要逃走難如登天。

暗牢裏炭火劈啪作響,燒的鐵鏟通紅,生了銹的落地燭臺上殘留著一塊沒有燃盡的蠟油,潮濕的被子堆卷在床上,一切都跟方才離開時一樣,只是床頭和床尾處各多了兩條一尺多長的鎖鏈,末端連著一圈鐵環。

蘇景玉和衣躺回床上,黑鱗衛板著臉一聲不吭,上前抓過鐵環扣住他的手腕和腳腕,躬身行禮後齊刷刷退出。

封閉的密道裏敲擊鐵窗的聲響震耳欲聾,半晌,外面的大門咣當一聲,又恢覆了原本的死寂。

蘇景玉活動著被鐵環扣住的手腳,發冠緊貼著床頭躺著,雙手用力向下抻,頂多能夠到肩膀,離身上的腰封差的甚遠。

他疲憊地閉著眼睛,腦海裏盡是夢境中與逢月雙雙殞命、不得善終的畫面,強迫自己不再去想,仍抵擋不住接踵而來的擔心與思念,他慨然長嘆,睡意全無。

不知道什麽時辰,暗牢的掛鎖被打開,似乎只有一個人進門來,沈重的腳步聲像是身上墜著千斤重擔。

蘇景玉懶懶睜眼看過去,見祁沐恩正站在炭盆邊,面色灰暗,目光茫然地望著虛空,看起來如同行屍走肉。他哼笑著嘲諷道:“怎麽,看你屋裏那個覺得惡心,又沒處可去,躲到我這來了?”

祁沐恩轉眼過來,映著火光的雙眸裏凝著深深的仇恨與痛苦。

黑鱗衛的首領進宮稟報蘇景玉趁夜外逃的事,李亢頭疾接連發作,苦不堪言,吃了藥好不容易才睡下,祁公公不敢驚擾,出宮趕回祁宅,關起門來痛斥祁沐恩在緊要關頭看守不利,辜負了皇帝的信任。

祁公公正打算親自去暗牢看看,姜姃推開守衛發瘋似的鑿門,哭喊著向他控訴祁沐恩收四喜做外室的事,又添油加醋,說他如今只想著淫樂,比妓館裏的嫖客還不如。

姜姃進門後短短幾個月就瘦的脫了像,祁公公自覺愧對姜老太太,氣的鬢毛直顫,指著祁沐恩罵不絕口,當著姜姃的面喝令他跪下,祁沐恩咬緊牙槽一言不發,抵死不肯下跪,任由祁公公手裏的拂塵一下下重擊在他單薄的脊背上。

若不是身邊人看不慣姜姃,紛紛壯著膽子進門勸阻,宮裏又來人傳話,說李亢醒了,急著召祁公公回宮伺候,他手裏的拂塵怕是早都打斷了。

“你既然娶了姜老太太的孫女,這輩子就只能有她一個女人!否則我就當這麽多年的心血餵了狗,沒養過你這個兒子!”

夜裏靜的可怕,祁公公的這句話不斷地在祁沐恩耳邊回蕩,比這更令他的痛憤的是姜姃得逞後毫不掩飾的譏笑聲。

暗牢裏靜默良久,蘇景玉散漫地向上挪動身子,雙肩勉強靠在床頭上,腳腕擺弄著繃直的鎖鏈。

嘩啦啦的響聲將祁沐恩從凝思中喚回,視線落在他腰間繡滿魚形玉佩的腰封上,這無疑是逢月親手為他繡制的。

祁沐恩不明白逢月為何對魚形玉佩如此在意,但那塊玉佩原本是他的,那段感情也該是他的,如今卻被蘇景玉徹底搶走,還害得他一輩子與姜姃糾纏在一起,他渴望、嫉妒又怨恨地盯著那條腰封,壓抑在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。

蘇景玉極慢地擡眼,順著祁沐恩的目光掃向腰封上的圖案,神色驀然變得陰沈,當日千秋苑裏,祁沐恩欺辱逢月的事他一輩子都忘不了。

“看什麽,你配嗎?祁沐恩,你這輩子只配與姜姃那種女人在一起。”

祁沐恩胸腔起伏,繃的如同弓弦一般的身子緩緩蹲下,微蜷的手指攥著炭盆裏燒紅的鐵鏟,啞聲道:

“蘇景玉,你仗著家世顯赫囂張跋扈,如今蘇侯叛變,定遠侯府完了。外面到處都是弓弩手,你永遠都別想逃出去見她,落在我的手裏,你只能留在這裏任我折磨的生不如死!”

家世?呵!

蘇景玉低頭冷笑,想到那個冰冷的,給他和母親帶來無盡苦難,如今又連累到逢月和拂風的家,他眼眶不覺發酸發脹,若是能選擇,他早就想做一個無憂無慮的農家子了。

不過聽祁沐恩的言語,他更篤定姜姃的話是假的,逢月眼下尚且平安。

心裏輕松之餘,他似乎明白了祁沐恩眼底為什麽總是透著一絲陰戾與扭曲,原來是因為他宦官養子的身份。

自卑狹隘,身不由己,想沖破束縛又無力掙脫,真是可悲又可憐。

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,套著定遠侯世子的華麗外殼,看似風光無限,實則剛熬過一場毒殺,又被當做人質關押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地牢裏,逃都逃不掉。

他唯一比祁沐恩幸運的是他擁有逢月,那個莫名其妙嫁給她,卻最終與她相愛相守的女人。

蘇景玉瞟了眼身上的腰封,心裏酸痛難忍,眉峰一挑,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譏諷。

“祁沐恩,你根本就不配提到逢月,我與她兩情相悅,得成眷屬,而你呢?只能每天守著姜姃那個瘋女人,與她蹉跎一輩子,煎熬一輩子。我倒是好奇一件事,那日你情難自已,沾了她身子的滋味如何?”

千秋苑裏,祁沐恩被蘇景玉用發釵刺穴,加劇了催情香的藥性,使得他在神志不清時當眾鑄下大錯,不得不與姜姃成親,那段經歷就像是在一塊永難愈合的瘡疤,如今再度被用力撕扯的鮮血淋淋。

祁沐恩攥著燒紅的鐵鏟起身,一點點向床邊挪動步子,微紅的眼裏恨意洶湧,“蘇景玉,你別逼我對你動手!”

蘇景玉不屑冷哼:“祁沐恩,我什麽罪沒遭過,哪那麽容易被你嚇到!我只是同情你,這一生都要與姜姃那個女人糾纏在一起。想殺了她從此解脫嗎?諒你也沒這份膽量,倒不如和祁公公一樣,進宮當差去來的自在些!”

祁沐恩周身的血液像是被手裏熾熱的鐵鏟燒的沸騰,卷著怨氣直沖到頭頂,瞪著微紅的雙眼,憤然將手裏燒的通紅的鐵鏟按在蘇景玉胸前。

危急關頭,蘇景玉本能地拼命反抗,奈何雙手雙腳都被鎖鏈扣住,用力蹬扯的床身劇震又被猛地拽回。

胸口處哧的一聲,頓時白煙直冒,撕心裂肺的劇痛逼的他喉嚨裏溢出一聲悶哼,掙紮間手腕腳腕被鐵環勒出道道血痕,豆大的汗珠頃刻間浸透了衣袍。

痛不欲生的同時,又因為成功激怒了祁沐恩而稍感欣慰,眼下他想要逃離這間暗牢已經絕無可能,只盼著祁家越亂越好。

逢月,我知道你一定在到處找我,如果你真的在京城,祁家鬧成這樣,你會不會想到這裏?

意識一點點脫離□□,蘇景玉漸漸感覺不到痛苦,也聞不到焦糊味,眼前盡是逢月跟他撒嬌使橫的可人模樣。

他唇角翹了一下,全身抽搐著閉上眼睛,喃喃喚著“逢月,逢月……”

祁沐恩聽著他溫情脈脈的低喚聲,手指蜷縮著,鐵鏟當啷墜地,空洞的雙眼凝望著墻上自己頹然的影子,一股強烈的空虛感湧上,像是洶湧的潮水席卷而來,將他吞噬到一片黑暗當中,不著邊際,冰冷徹骨。

少頃,他垂目看著周身被汗水浸透、陷入昏迷的蘇景玉,並沒有因為發洩過仇恨而得到一絲一毫的快慰。

他羨慕蘇景玉能夠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女人,反觀他自己就像是一個懦夫,只會把自己囚困在自我編織的假象裏,一朝夢境破滅就要將別人的愛也摧毀,可惡,更可悲。

他後悔當初不該聽從祁公公的安排,學業、功名如是,婚事更如是。

若他早在得知逢月與蘇景玉之間不過是一年之約時,便以死抗拒與姜姃的婚約,執意要娶逢月為妻,不讓她有機會愛上蘇景玉,事情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樣子?

祁沐恩滿心疲憊地看著蘇景玉胸前和手腳上血粼粼的傷口,從袍袖裏翻出鑰匙打開扣住他的鎖鏈,扔了一小瓶傷藥在床上,轉身欲走,卻發現偌大的祁宅裏除了這間暗牢外,已然沒有他的容身之處。

他哀嘆一聲,背過身貼著床邊坐在地上,茫然望著炭盆裏竄動的火苗,被他刻意壓抑了許久的殺念隨著澎湃的血脈在胸中翻滾。

或許早都該結束這一切了。

*

順子一路跟著姜姃回到祁宅,趴在昌吉街的東墻上守了大半夜,透過一大片光禿禿的樹枝,興奮地看著她在院子裏與祁沐恩爭吵的混亂場面。

直到這場鬧劇結束,他翻進院墻內小心地探了一圈,竟發現院子裏有黑鱗衛進出,不少人背上還背著弓弩,眼珠一轉,貼著樹根底下遠遠地跟了過去。

雨雪後地面濕滑,宅子偏東南的樹下被踩踏的坑坑窪窪,蹲下看,地上打鬥的痕跡極為清晰,沒有被雨雪沖刷掉,顯然是剛剛才留下的。

他按住頭上的鬥笠,瞇著眼睛向上望,好像有亂七八糟的刺插在樹冠上,只是天色太暗,看不分明。

他抱緊樹幹躍上樹,才發現上面紮滿了弩箭,湊近些逐一瞧過,伸手撕下箭尖上隨風飄動的紅色碎片放在眼前細看,驚的他心尖幾乎撞到胸腔,那碎片是柔軟的錦緞質地,上面繡著金絲暗紋,分明就是蘇景玉身上的衣料。

“世子啊……”

順子嚇得險些從樹上掉下來,抓住樹枝蕩到地面,眼淚汪汪地趴在濕潤的泥土上又搓又聞,責備自己在墻外守了那麽久,怎麽就沒想到往東南邊來看看,若是主人真被弩箭傷著了,他恨不能掐死自己。

哆哆嗦嗦地翻找了半晌,好在沒有發現血跡,也沒有聞到一點血腥味,他盡力抑制狂跳的心,收好紅衣碎片,半蹲著身子順著腳印繼續往南。

越過一道石門,霧氣越來越重,漸漸看不清楚,若是昆叔在還能再向前探探,可他輕功平平,生怕打草驚蛇害了蘇景玉,不盡快救出蘇景玉去又怕他會受苦。

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,不能再久留,他揪著一張娃娃臉掙紮了片刻,決定回去搬救兵過來,把心一橫,向東翻出墻外,跑到街口架上馬車直奔崔宅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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